投影機的雜想

不管怎麼設定,投影幕總是一片藍.「誰來幫我弄一下投影機?」當老師開始求援後,通常會有個自告奮勇的學生幫忙,同時課堂也產生一段暫時的空檔.這時最快樂的便是台下的學生,一邊跟同學打鬧,一邊暗自竊喜地看著時針緩緩地指向下課時間,教室的氣氛馬上從老師到來後的低氣壓開始飆升.場景移動回講台,也許會看到兩位師生正手足無措, 不是死馬當活馬醫地把電腦重新設定,不然就是無助地把訊號線插了又拔,拔了又插,耗費五至十分鐘是基本的開銷.運氣好的話,順便學會正確的操作,而最壞的結局則是設備徹底失靈,向資訊組求援也徒勞無功,最後只好勉為其難的用板書上課.

在我的記憶裡,使用投影機的意外在校外場合也不時地發生,使我一想到投影機,便想到人類與其搏鬥的畫面.藍色的螢幕、「no signal」的字樣、焦急的人們,以及台下看戲的同學.在我的一生中,其耗費掉的時間也許夠我看完一兩部電影.

學校教室是我最常看見投影機的地方,它是教職人員的左右手之一,也是PowerPoint永遠的搭檔.如果寫一手工整板書的後果是犧牲自己的肺,投影機會讓你健康一點.如果想讓教學脫離傳統的黑底白字,投影機是你的好夥伴.備課只需要製作好檔案,最後把筆電連接上投影機,好戲上場.

有時人算不如天算,投影機鬧罷工.有人說要調整電腦設定,有人說要重設投影機,有人說乾脆換一台吧.萬事俱備,只欠東風.一個小插曲,卻有可能讓精心製作的檔案胎死腹中.有些老師顯得氣餒,有些老師則雙手一攤,而台下學生的反應,卻隨著心智增長有明顯的差異.年紀較小的學生通常高興得很,這樣的快樂源自於「不用上課」.然而對於年紀較成熟、了解課堂重要性的學生,教學中斷無疑是明顯的損失,隨之而來的可能是為了趕課而降低的教學品質.

它發生的次數不會使人受不了,但也沒有少到讓人覺得一切只是偶然.當自己就要忘記它的存在時,於某一天的課堂裡,它便會無聲的出現, 打亂原本設定好的節奏. 就好像是管教叛逆的兒童,有時自認為說服了他,但過了不久卻又故態復萌,來來回回的直到精疲力盡.最後只好試著習慣這一切,並祈禱問題有天能自己解決.

2014年底,結束為期一年的休學後,我到達太平洋的另一端繼續我的求學生涯.能到「先進國家」讀書的心情實為興奮又緊張.然而,就在有天教授背對無訊號的投影幕,手拿著訊號線向學生求援的時,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從心裡緩緩升起,當中還帶了點在家鄉上課的回憶.從不合作的投影機,到手足無措的老師,同樣的劇本在一個不同的國家如實上演.然而在我轉到另一間學校後,同樣的狀況不曾就此消失.我突然了解,這也許是連先進國家都治不好的罕見疾病,從早該被滅絕的流感進化而成的疾病.

無法順利使用電子產品是一個惱人的生活經驗.從新型手機到巨型家電,從操作障礙到硬體故障,這些問題也許不算常見,但累積起來也有一定數量.不過,這些問題的產生似乎是電子產品供應商早已預料到的劇情;消費者服務專線、官方網站的疑難排解,甚至是鉅細靡遺的退換貨機制,宛如是為了彌補這些問題而存在.然而,究竟原因是出自於產品本身還是使用者個人,也許無從得知.

一旦碰到無法使用的問題,投影機所造成的影響似乎大於個人電子產品. 設計給「個人」使用,顧名思義影響也僅侷限於「個人」.然而一旦是投影機出現問題,受波及的便是台上以及台下的全體.想像講者滿懷志氣的走進教室,卻被意外的插曲打亂節奏.此時,如果他面對的是青春期的學生,教室下一秒也許會變成小型遊樂場,及時考驗他的控場能力.如果他面對的是社會人士, 鴉雀無聲的反應也許會讓氣氛更顯尷尬.到最後學生只好集體滑起手機.

或許,它恐怕是一個從未被發現的新型態病毒,悄悄的在訊號線中流竄、散佈在眾人的筆記型電腦,或是寄生在全世界的投影機裡.一旦這三項電子產品被連成一體,病毒的潛伏期便正式宣告終止.沒人知道它為什麼這麼做,也許它只是調皮地想讓台上的講者的難看,讓他接受學生的乾瞪眼.或許,它只是反科技,想讓教育回歸傳統的板書,當學生在打瞌睡時,老師的手裡還有武器可以制裁.

打開電視只需按下遙控器的一個按鈕,享受音樂只需將耳機插入耳機孔.然而在我的記憶裡,投影電腦螢幕不單單只是將訊號線接上,它似乎需要更多的技術,除此之外還要一點運氣.即便它的使用方式如此直覺,卻偶爾會冷不防地將人一軍.「能順利地使用投影機,人們應該心懷感激.」我不禁這麼想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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